主持人 王旭东：再次用热烈的掌声向董扬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他的发言。 这番发言既看到中国汽车市场蓬勃的发展潜力，也冷静地思考中国汽车产业发展过程当中我们所面临的挑战和困难，这恐怕是中国汽车业界的集体共识，我们在危机当中前行，需要考验的是我们大家的智慧和勇气。

    刚才在董扬先生的发言当中，多次地提到了WTO，中国加入WTO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有切实的促进作用，那么谈到入世，我想今天在座的所有人当中，有一位对加入WTO谈判的艰辛和过程，是再熟悉不过，而感受也是再深刻不过了，他就是中国入世首席谈判代表、博鳌亚洲论坛原秘书长龙永图先生，我们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有请龙永图先生来为我们做入世与中国汽车产业发展的演讲，有请龙先生。

    龙永图：各位代表，能够参加今天的中国汽车论坛感到荣幸。因为我曾经担任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首席谈判代表，经历了长达十年的中国入世的谈判。所以我今天想讲一讲中国入世对于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的发展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我想特别讲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因为我们中国人长期搞计划经济，所以我们看待一个产业的发展，我们更多的是注意产业本身，我们常常忽略了市场。因为产业是由一个一个企业组成的，它们对于国家的政策和产业政策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我们的消费者他是零星的散布的，在很大程度上对一个国家的产业政策产生的影响极为有限，所以他们是一个沉默的多数。

    所以我们中国在判断一个重大的一项战略选择的时候，比如中国入世，我们不仅仅要看到它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影响，而且更要看到对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我认为这样才能够更加客观的反映一个重大的战略选择、一个重大的政策对于一个产业的影响。

    今天分析中国入世对于中国汽车产业和市场的影响，我想从两个方面来讲：

    一个就是分析一下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时候，在汽车的问题上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承诺？这些承诺对于中国的汽车产业和市场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我想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于汽车产业的承诺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下面几条：

    第一，是大幅度的降低进口汽车的关税，从当年的100%、120%，逐步降到25%。

    第二，取消对于汽车进口的审批，取消汽车的进口配额。

    第三，取消在我们汽车产业政策当中，关于所谓国产化率的一系列措施，对于扭曲国际贸易所产生的影响。也就是对我们汽车产业当中的某些部分做出了调整。

    第四，逐步的开放有关汽车的一些服务贸易的这样一些领域。这些就是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谈判当中对于汽车产业所做出的承诺。因为我们在加入WTO谈判当中，汽车虽然是一个重要的产业，但是绝对不是唯一的产业。

    我们在汽车产业当中，在汽车的国际贸易当中做出这样一些承诺，并不是在西方的压力之下，更不是在美国的压力之下做出的。我们做出这些让步，我认为不是让步，而是进步。因为一个高达100%以上的高的进口汽车关税，一个对于汽车进口实行严格审批，采取配额制的这样一种制度，就是为了保护国内落后的汽车产业，而损害整个国内汽车消费者的利益。

    所以我们做出这一承诺，首先是为了解决保护落后的问题，我们当时保护落后，并不仅仅是保护我们国内的汽车产业落后，也保护了部分先进入中国的少数的外资企业，大家都知道，在入世前十年，一个二流三流的一个轿车品牌，以一个较高的价格统治了中国汽车市场十年之久。然后在入世谈判当中，不仅仅是中国国内产业的一些同仁，也有一些外国企业已经进入中国市场的外国企业同仁，希望我们在降低关税和取消配额方面，采取更加缓慢的动作，希望我们的开放慢一点。所以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做出这一承诺：

    第一个就是要取消对于保护落后这样一种做法。

    第二，是为了使我们整顿我们整个汽车的市场。因为由于高关税和汽车进口配额的审批，引发了中国当时频频发生的汽车走私的事件。可以说当年由于高关税和进口配额所引起的中国汽车的走私触目惊心，如果我们不降低关税，如果我们不取消进口配额的限制，我想我们中国今天汽车进口的走私，还不可能制止。因为在那样一种高利润的刺激之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制止走私的行为。

    所以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做出了这两个重大的决定，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中国汽车走私的问题，这对于整顿中国的汽车市场是一个重大的贡献。而且进口汽车的高关税和进口汽车配额这样一个制度，可以说是一个腐败的根源，当时中国的汽车进口市场充满了灰色，充满了腐败。我们今天很多人仍然记忆犹新，一辆汽车的进口配额会卖到一万，当年的一万可能值今天的十万、二十万，这是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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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于汽车问题做出的这些承诺，一个是取消了保护落后的这样一个大的政策。第二是杜绝了汽车走私的这样一个源头。第三是减少了汽车进口腐败的这样一个措施。我认为这些都是有利于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利于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这些措施对于中国进入的，大家现在谈到的黄金十年，也就是说我们中国从二百万辆这样一个市场，一下子提升到1800万辆这样一个市场，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作用？我觉得我们孤立来看这些措施对于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井喷所产生的作用，我们要分析一下当时所出现的情况。

    2001年，当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时候，我们中国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中国的很多人，特别是沿海地区的人，已经逐步的进入到小康的这样一个阶段。我们中国已经有相当一批消费者已经开始，而且准备买汽车了。但是由于中国进口汽车的高关税和中国汽车进口配额的这样一个限制，大大地抑制了广大汽车消费者的购车的欲望。而且与此同时，中国进入WTO的谈判，使得很多消费者开始了一种中国汽车市场将迎来一个大降价时代的这样一种预期，这种预期使得我们很多的汽车消费者，开始在中国入世前期，或者中国入世的前两年，出现了一个所谓持币待购的局面，就是有一大批的消费者准备进入市场，但是由于高关税抑制了这种限制。而中国入世以后，取消了高关税，取消了配额的限制，一加入成为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井喷现象的，我把它讲成一个引爆器，一下子把中国的汽车市场激活了。没有这样一个引爆器，当然中国汽车市场也可能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可以逐步的发展，但是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大的井喷的这样一个现象，我觉得这一点还是应该实事求是地进行分析。

    对于中国的汽车产业我觉得也是有很大的一个促进，因为我们打破了对于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进入中国汽车市场的限制，使得大量的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进入到中国的汽车市场，形成了中国汽车市场，国有企业、外资企业、民营企业共同发展的这样一个局面。

    由于中国汽车消费市场的井喷现象，使得大量的投资者，包括我们中国企业的投资者，外国企业的投资者，民营企业的投资者，都看到了中国汽车市场的希望，从而加大了对中国汽车产业的资金、技术的投入，从而使得中国的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消费市场形成了一个良性互动的大的局面。任何一个产业只要出现投资者和消费者的这样一种良性互动的局面，这个市场是无可限量的。

    所以我认为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如果客观地来讲，它应该说可以是中国汽车产业大发展的一个催化剂，是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井喷大发展的一个引爆器。当然，不管催化剂也好，引爆器也好，它毕竟是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和中国汽车市场发展的一个外因。根据我们中国熟悉的哲学思想，外因是要通过内因起作用的，什么是中国汽车产业十年黄金时代的发展的内因？那就是中国经济的高速的发展和中国消费者、中国的老百姓开始从温饱走向小康这样一个伟大的历史时代所发生的事情。如果中国仍然处在一种贫穷的温饱的时代，十次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也不可能引来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也不可能引来中国汽车市场的井喷。

    所以我们要感谢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消费者的发展，正是这个发展，成了中国汽车发展和中国汽车市场井喷的内因。但是我们也不能否定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种催化剂和引爆器的这样一个作用。有时候内因可能会起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没有外因，这种作用可能要通过很长很长时间才可能影响一个真正的进程。

    所以我想对于中国入世给予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我想首先从我们所做出的一些具体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条款来进行分析，因为只有这种分析，才可能是一种实事求是的分析。

    我认为我们必须还要从第二个角度来看看中国入世对于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我觉得中国汽车产业深刻的影响，我们必须把中国入世对于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放在我们中国入世，是中央为了扩大开放，为了加快中国的市场化进程而做出的一个重大的战略决策。所以中国入世采取的一些措施不是孤立的措施，是中央推动整个我们中国市场化进程和对外开放的一个重大战略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

    在这样大的战略下，我们中国的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才可能出现黄金十年的变化，因为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并不是说只对汽车产业做出了那么几条具体的措施，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引进了一些符合国际规则和国际规范的一些重要的发展理念。比如说我们通过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引进了国民待遇的理念，国民待遇就是一个国家必须对他在他本国营运的所有的企业给予同等的待遇，不管它是国营也好，外资也好，还是民营也好，必须得所有的市场主体给予完全平等的待遇，这是市场经济的基石。如果你不对自己在市场主体当中所有的企业给予完全平等的待遇，这就不是市场经济。

    所以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什么大批的外资企业进入中国？为什么民营企业开始进入中国的汽车产业？李书福跟我讲，他拿到生产汽车的许可证，正好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那一天，这当然不是一个历史的巧合。所以我们今天还是要强调，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只会带来了中国经济的大的发展，开放的这样一个好的形势，主要是因为我们接受了世界贸易组织的国民待遇原则。

    那时候我发表了一个观点，可能至今有些人不同意这个观点，但是这个观点在国际上，在法律上是绝对站得住的，也就是说一个外资企业，它一旦到了中国，它在中国政府注册，它承诺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它给中国的员工创造就业岗位，它给中国的政府交税，它就是中国企业。我觉得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我们才可能对于品牌这些问题的争论进行一个合乎逻辑的结果。所以我今天还想再次强调这一结果，如果我们不承认在华的外资企业，不承认在华的合资企业，我们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当中所得到的这一重要的结论，就可能站不住脚。

    而且我认为我们中国的企业正在开始走出去，我们中国的企业到了国外去，我们也希望我们中国的企业在外国的土地上享受国民待遇，我们不可能看到我们中国的企业走出去以后，到了美国以后，到了英国以后，到了非洲以后，不能享受当地企业的平等待遇。但是我们如果要使我们中国的企业走到全世界，能够享受真正的平等待遇，首先必须在中国的土地上，对所有来到中国的外资企业给予真正的国民待遇，我认为这是一个战略的选择，这一点对我们越来越重要。所以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并不仅仅是在降低关税这样一些具体条款当中做出了一些重大的举措，更重要的是我们接受了一些更重要的关于市场经济的，关于国际全球化的一些重要的观念。

    比如我们又接受了关于透明度的观念，在一些政府部门进行层次审批，毫不透明的制度，能够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继续存在下去吗？我们现在的老百姓，都希望我们中国的政府在阳光下运作，都希望我们中国的政府减少那些不必要的行政审批，就是要使得我们整个的市场，能够在一个透明的、阳光的条件下进行，我觉得这一点对我们中国经济的发展，对于中国社会的发展至关重要。透明度的原则已经从狭小的经济的范围，现在已经扩大到中国的政治和社会管理的范围，这应该说是中国入世的一个极大的成就。

    比如我们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接受了双赢的观念，接受双赢的观念在中国这样一个长期闭关自守的封建国家是很难接受的。我们中国的文化当中，虽然也有和为贵这样一些观念，但是我们中国由于长期的封建制度，长期的封建的割据，所以我们中国文化当中更多的是斗的思想，因为穷，就要斗。所以中国的文化当中常常有很多的一些观念，比如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在一个山里面是不可能有两只老虎同时存在的，它必须斗出一个你死我活，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不可能出现一个和谐的时候。

    我觉得我们中国入世以后，接受了和谐的观念，我还记得1999年我们和美国达成协议以后，中国和美国的谈判代表团，在中南海接受了江泽民主席的接见，我记得很清楚，江主席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祝贺中国代表团和美国代表团达成了一个双赢的协议，这使我感到非常地激动，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从中国最高领导人的嘴里面听到双赢，我们中国终于接受了这个双赢的理念。这对于我们中国的经济发展来讲，社会发展也好，对我们整个的外交来讲，都是一个转折性的一个时刻。

    所以我们今天必须要扩大对于双赢的理解，我们要进一步地对外开放，进一步引进外资。我记得当时八十年代初，我们刚刚开始引进外资，向外国人借钱的时候，当时有些人认为，我们如果从外国人那儿借钱建工厂，我们可能再一次成为杨白劳，我们再次可能成为外国人手中的奴隶，再次受制于外国人。这时候邓小平同志出来说话了，邓小平不是一个经济学家，但是他有非常强的战略的常识，他讲了一句很普通的话，我至今还记得，邓小平讲：外国人借钱给你你都不怕，你怕什么？对于我们中国那么多的外资的这样一个汽车制造商，我套用一下小平投资这个逻辑，外国人在你中国建汽车厂，他都不怕，你怕什么？汽车厂也跑不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理解小平同志和我们中国领导人在那么多年来给大家提出的这样一些改革开放的思想，这对于我们中国的经济发展十分重要。

    我想开放已经成为一个中国人普遍接受的事实，当我看到报纸上有人讲，中国入世以后的十年，大量的外资企业进入到中国来，建立了很多的合资企业，认为外国人赚了很多的钱。但是我认为外国企业确实赚了一些钱，但是最大的赢家是中国，最大的赢家是中国的消费市场，最大的赢家是中国的汽车产业，我认为这一点谁也不能否定。

    所以我就觉得我们应该继续我们过去十年的这样一个改革开放的进程，使我们中国的汽车产业和我们中国整个经济沿着改革开放的道路继续前进。我认为中国的汽车市场有光明的前景。在刚刚闭幕的博鳌论坛上我听到丰田的一位高级管理人员的讲话，他说全球的汽车市场还有很大的前景，现在13个中国人才有一辆汽车，在西方发达国家是1.2个人有一辆汽车，全球平均是7个人有一辆汽车。如果中国人从13个人有一辆汽车提升到7个人有一辆汽车的世界平均水平，那就说明中国的汽车产量和中国的汽车市场要翻一番。

    刚才董扬先生讲，可能到2020年到四千万辆，我认为这个预测是准确的。所以中国的汽车市场有极大的前景，中国的汽车消费市场有极大的前景。所以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所有中外的汽车产业的各位同仁们，大家共同努力，在一个互利共赢的基础上，迎接我们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和中国汽车市场的第二个黄金十年，我认为这是完全可能的，谢谢大家！